高端对话第9期 | 最新《全球疾病负担报告》发布：进步、挑战、不平等和希望

《柳叶刀》2025年10月12日发表了三篇关于2023年全球疾病负担的系列重磅科学论文，内容涵盖了全球疾病负担的人口统计分析、死亡原因以及疾病、伤害和风险因素。其主要结果当天也在柏林举行的世界卫生峰会上发布。

这系列文章出自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健康指标与评估研究所（IHME）。Christopher Murray博士领导的IHME团队分析了1990年至2023年间全球204个国家和地区及660个次级行政区域的375种疾病和伤害以及88种风险因素（按年龄和性别分类），从而编制出《全球疾病负担报告》（GBD2023）。这项研究通过量化健康损失，成为目前最全面的人类疾病负担研究。

清华大学全球发展与健康传播中心特别连线IHME的创始人和主任Chris Murray，分享了此次系列报告出炉的背景和经过。欢迎观看《高端对话》了解详情。

一年前，《柳叶刀》健康投资委员会发布的《全球健康 2050》提出了"50X50"目标，即在2050年前将全因死亡率与2019年相比降低50%。要实现这个宏伟目标需要科学地决策战略重点和资源分配。现代社会的共识是数据驱动决策，而当我们查看与人类休戚相关的疾病负担时，却发现全球的健康数据常常是不完整、不一致的，这使得资源难以被配置到最需要的地方。2007年，盖茨基金会支持美国华盛顿大学创立了IHME，旨在为“全球疾病负担”研究提供一个永久的学术基地，以解决全球健康数据支离破碎的问题。只有准确衡量全球的健康问题，才能有效地解决它们。 IHME不负众望，通过提供严谨、可比较的健康指标评估，为全球的决策者提供了坚实的证据基础。

本次IHME发表的《全球疾病负担报告》展示了当今全球疾病负担最全面的量化信息。从1950年至今，全球疾病负担出现了大幅下降。与1950年相比，全球死亡率下降了67%[1]，与此同时全球预期寿命提高了20多年[2]。从2010年到2023年，传染病、孕产妇、新生儿和营养相关疾病的造成的健康损失（伤残调整生命年DALY）下降了26%，包括腹泻疾病造成的健康损失减少一半，艾滋病下降43%，结核病下降42%。新生儿疾病和下呼吸道感染分别下降了17%和25%。

报告也明确提示了疾病负担的新变化和新的挑战，非传染性疾病已成为全球疾病负担的主因，占全球总死亡和疾病负担的近三分之二，其中缺血性心脏病、中风和糖尿病位居十大病因之列。与此同时，精神疾病的负担持续激增，抑郁症和焦虑症、阿尔茨海默病等精神和神经系统疾病正在迅速增加，尤其是焦虑症和抑郁症，分别导致死亡和残疾增加了63%和26%。一个令人警醒的发现是，全球健康预期寿命（HALE）的改善速度慢于总体预期寿命，两者差距有10年之多，这表明人们的寿命延长了，但生存的质量堪忧[3]。

全球一半的疾病负担是可预防的，且由88种可改变的风险因素驱动，造成健康损失比例最高的10个风险因素分别是：收缩压高、颗粒物污染、吸烟、空腹血糖高、低出生体重和早产、高体质指数（BMI）、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高、肾功能障碍、儿童发育迟缓和铅暴露。总体来看，空气污染等气候敏感风险对全球健康的影响仍在加剧。在颗粒物污染（第二大风险因素）方面，南亚、撒哈拉以南非洲以及北非和中东等区域的健康损失伤残调整生命年最高。铅暴露（第十大风险因素）与心血管疾病直接相关。多年来，无铅燃料已大大降低了铅暴露水平，但它仍然是一种常见的环境污染物，存在于老旧建筑的油漆、受污染的土壤、水、香料和许多炊具中。与此同时，心理健康问题急剧上升，其中焦虑症增加了63%，抑郁症增加了26%。

全球疾病负担并不平等，特别是与地域和经济发展水平相关。1990年至2023年间，全球平均死亡年龄从46.4岁上升至62.9岁，但地区差异极为显著。高收入地区的平均死亡年龄最高，女性达80.5岁，男性为74.4岁。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平均死亡年龄最低，女性仅37.1岁，男性仅34.8岁。在撒哈拉以南非洲赤道以北地区的27个国家中，新生儿疾病、腹泻病、疟疾和下呼吸道感染是造成疾病负担的主要原因。虽然全球疾病负担已经是非传染性疾病为主，但2023年的最新数据显示，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西部、东部和中部仍是传染病为主要致死因素，占比达到51%。

与性别和年龄相关的风险因素差别也很明显。2023年，吸烟是男性的首要风险因素，而这项风险因素在女性中排名第十二。不安全性行为在女性中位列第九，在男性中则排在第十九位。5岁以下儿童的健康尤其值得关注，他们面临的主要风险因素是儿童和孕产妇营养不良、空气颗粒物污染以及不安全的水源、卫生设施和个人卫生。

中国的疾病负担喜忧参半， 1950年以来，中国卫生健康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与1950年相比，2023年中国人均预期寿命从35岁上升到80岁，增长超过一倍多；孕产妇死亡率从1500/10万下降到15.1/10万，下降了99%；婴儿死亡率从200‰下降到4.5‰，下降了98%。传染病方面自1962年消灭了天花之后，陆续消灭了脊髓灰质炎、丝虫病、疟疾等。艾滋病、结核病和病毒性肝炎也得到有力的防控，特别是今年国家将HPV疫苗纳入免疫规划，有利于实现宫颈癌的消除。

但不容忽视的是，中国的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的负担仍高居不下，吸烟和高体质指数（BMI）是显著的危险因素，精神疾病的负担持续增加，尤其是抑郁症、焦虑症和与老龄社会相关的阿尔茨海默病和痴呆症等，以及儿童铅暴露时有发生。根据GBD2023年最新数据，在中国造成健康损失（DALY）排名前三的危险因素是高血压（13.33%）、吸烟（12.69%）和空气污染（10.47%）。传染性疾病方面，传统传染病和新发传染病的威胁并存，如艾滋病、结核病等防控仍需持续投入，新发传染病则对防控体系构成持续挑战。我国的公共卫生体系，特别是在应对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其早期监测预警能力和快速响应机制仍有待加强。公共卫生投入的相对不足以及专业人才队伍面临的挑战也制约着体系的发展。

新全球疾病负担研究报告对于提高人类健康水平也给出了基于数据和实证的政策建议。全球疾病负担已经是非传染性疾病为主导，各国需要采取多管齐下的方法来应对非传染性疾病死亡率迅速上升的问题，重点是开展关键性预防措施、加强卫生系统以及实施政策以遏制吸毒、吸烟和酗酒等风险因素。传染病疾病在低收入地区，特别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仍是主要致死因素，必须强化这些地区的传染病防控，通过推广新技术和干预手段，加速传染病的防控乃至消除。精神疾病的负担持续激增，应给于足够的重视，特别是抑郁症和焦虑症，以及与老龄化社会紧密相关的阿尔茨海默病和痴呆症等。鉴于青少年面临的霸凌、自残等风险因素，政策制定者迫切需要将健康优先事项从降低儿童死亡率扩展到涵盖青少年和青年。当今全球面临发展援助资金减少，特别是卫生资金严重不足的威胁，为防止在传染病防控、降低儿童和孕产妇疾病方面取得的成就出现倒退，政策制定者必须下定决心，持续投入，保证有资金和资源解决主要的健康问题。

结语：中国基本实现了应用有限的卫生资源，实现较高的健康产出。中国自1950年以来，卫生健康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主要卫生产出指标如人均预期寿命、孕产妇死亡率、5岁以下儿童死亡率和传染病控制和消除方面均处于世界前列。中国也实现了全民基本卫生覆盖，包括基本医疗保险、基本公共卫生服务、计划免疫和重大传染病防控项目等。但随着疾病谱的变化带来了新的挑战，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非传染性疾病已成为主要疾病负担，烟草和空气污染带来严重的健康损失，精神疾病的负担持续激增，尤其是抑郁症、焦虑症和与老龄社会相关的阿尔茨海默病和痴呆症等精神和神经系统疾病等。与此同时传统传染病和新发突发传染病的威胁并存，如艾滋病、结核病等防控仍需持续投入，新发传染病则对防控体系构成持续挑战。中国公共卫生事业正处在从以治病为中心向以人民健康为中心转变的关键时期。应对这些挑战，中国需要有针对性地制定政策、分配资源、强化科技和人才支撑，通过稳步推进健康中国建设进一步提升中国人民的健康水平。

全球卫生筹资正经历一场严重的危机，主要捐助国大幅削减资金，这可能逆转过去数十年在公共卫生领域取得的成果。2025年国际卫生援助资金预计降至不足400亿美元，较2021年的峰值（约800亿美元）缩减近半，为近15年来最低水平。这将造成母婴与儿童健康风险激增[4]、传染病防控成果被逆转[5]和全球健康安全网出现漏洞[6]等严重后果。

中国作为负责任的大国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倡导者，逆风前行，不断加大对全球发展的投入。2021年中国在联合国大会上提出全球发展倡议，在中方推动下，过去4年全球发展倡议已动员230多亿美元资金支持全球南方发展振兴，开展1800多个合作项目。2025年在全球发展倡议高级别会议上，中国表示未来5年，中方将在发展中国家再开展2000个“小而美”民生项目，并同有关国家和世卫组织等合作开展更多卫生合作项目。疾病没有国界，需要国际社会共同寻求可持续的解决方案，以避免来之不易的健康进步发生逆转。全球伙伴应携手同行，共同建设一个更美好的未来。